Say goodbye and hit the road

  丁耳  

【长得俊】七月流火

 “摩天轮上的夜景,浪漫绚丽,半空中我忘了恐惧,当你亲吻我,分散了注意力,怕高的我看见星星。”

——《惧高症》徐佳莹

 

1.

在Nine Percent这个团体告别大众视线之前,自己恐怕是无法和林彦俊彻底脱离关系的。尤长靖彻底接受这个认知,是在去香蕉公司准备演唱会纪录片的路上。

遇到也无所谓,不遇到也其实无所谓,他和林彦俊的关系不是魂牵梦绕,或许只有见面才会引申出一些它意。说实话是有些尴尬,尤长靖手指轻轻擦过额头,打开和林彦俊的聊天界面,他们上一次聊天其实就在昨晚,两个人交换了一下对最近一些事情的看法,尤长靖翻了翻,他们言辞规矩,交流频率正常,他心中有一部分其实不能理解为何别人对他们的关系如此在意。

而另一部分的自己,也因为这份关系而在意。

尤长靖和林彦俊之间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故事存在着,当事人从未想过要去说清楚,便由着这些疑惑悬空。尤长靖端好冰美式,走进香蕉公司,他今天要去见一下演唱会的音乐总监,敲定最终版的音乐构想。

“说好了不来的,又要来了。”助理在尤长靖身边抱怨了一声,“见面就有麻烦。”她语气里的不满有些好笑,尤长靖礼貌地避开跟在身边的粉丝,钻进了香蕉的后门。

“做好自己就好了。”尤长靖不多评价别人,关于林彦俊他也没什么要评价的。真奇怪,想起林彦俊,他心里便是空的,不痛也不快乐,正面的或是负面的东西,都不在,空空的很平静。我完全放下他了,尤长靖这样和自己说,想过这句话又觉得哪里不对劲,时间的推挤不允许他想太多,走廊里走到一半他就撞上林彦俊。

林彦俊和他点了个头,未开口,尤长靖有点恼,这人怎么走到哪里这份骄矜都不变的?林彦俊如今不同往常,来公司打卡也要装扮相当精致,他从前虽然精致,也没到这份程度。

尤长靖自省,他成名后也要多注意形象几分,便在心里没那么多对林彦俊的指摘。走近了,两个人都走近彼此,也还是不说话,林彦俊是个冷峻的长相,尤长靖不说话的时候也有几分疏离,旁人看着,他们之间就有一些紧张。但当事人尤长靖觉得他们之间没什么。

越来越快的心跳或许是因为别的原因。

“你开过会了吗?”尤长靖和林彦俊在音乐总监办公室门口汇合,里面的摄像机已经摆好了,尤长靖向里面看了一眼,工作人员忙着吃饭聊天,还没注意到他们的存在。

“没有,”林彦俊随着他视线也看了一眼,“我先去见舞台总监好了。”林彦俊瞧了一眼手腕上的表,“中午要在这边吃了。”他的助理听见了,猛点头,准备点外卖,“一起吗?”

“好啊。”尤长靖心不在焉地应下来,已经在和办公室里的音乐总监鞠躬打招呼了。

“等下见。”林彦俊走过去,尤长靖身后的空间又安静下来。尤长靖耳边留下了噪音,像是蚊虫绕在耳边的吵闹声音,他没听清音乐总监说什么,“诶?”他问了一句,坐在音乐总监身边,看着他的眼睛仔细地听了一会,才终于听清他说了什么。

他心里也有些噪音,脑子还是空的,他什么也没想,却一直在想林彦俊。

“老板你不吃吗?”助理掰开筷子,把热米饭拌开一点,“要冷掉了。”

“你先吃。”林彦俊在手机上看些东西,倚靠在桌沿。走廊里传来脚步声,还有说话的回声,叽叽喳喳几个人走过来,推开了门。

“诶,都在了啊。”尤长靖和在座众人打招呼,狭小的空间霎时因为众人涌入而变得拥挤起来,“闻起来好好吃哦。”

“给你要了全素。”林彦俊放下手机,尾端还连在充电线上,他走过来,点了点其中一盒,“聊得如何?”

“很好啊。”尤长靖拿来一盒,打开来是沙拉,他盖上盖子把酱料晃匀,“我们聊了一下音乐配置和想法,你那边嘞?”尤长靖打开盖子,用小叉子戳了一块樱桃番茄。

“不错,”林彦俊的饭盒里荤素齐全,但他吃得勉强,小口小口地塞,速度极慢,“不过还有些东西要再安排,”林彦俊坐在尤长靖身边,两人坐在房间里较高的椅子上,自然地和其他人隔开了一段距离,“嗓子好一点了吗?”林彦俊用叉子在一块豆腐上来回戳,却不吃。

“恩,”尤长靖正在嚼菜梗,噎了一下,努力地吞咽下去,“有好一些。”生菜叶卡在他嗓子口,有点痒,尤长靖伸手拿水喝。

“恩。”林彦俊讲完这几句,又不说话了,坐在那边戳豆腐,刮下来一点点,放进嘴里吃掉。尤长靖便也被他带着吃得很慢,碗里东西本来就不多,饥肠辘辘的本能驱使,让他努力地拉伸每一口咀嚼的时间。

“开完这个会,还要见策划,”林彦俊的助理一边在平板电脑上排时间,一边讲:“那要在这边留到很晚了。”

“一次弄完也好,”尤长靖的助理在旁边友好地回答,“省得跑很多次了。”

林彦俊突然叹气,绵长的声音中似乎做了个天大的决定,他一口气戳起三四块肉,全部放到嘴里,大口地嚼,尤长靖满耳都是自己咀嚼青菜叶的咔嚓声音,咽下去之后听见他说:“晚上吃火锅吗?”

稍显陌生,略带拘谨,尤长靖瞄了一眼工作人员,他们抬头,直勾勾地看着他们俩。

“好啊。”尤长靖暗自觉得好笑,他和林彦俊又不是老死不相往来,吃一顿饭怎么至于让这么多人紧张兮兮?只有深刻的情感才有老死不相往来,他和林彦俊还远没到那个程度。

尤长靖回答完,也叹了一口气,像是做完了一个巨大的决定。

火锅局分了两桌,在隔间里,烟雾缭绕的一桌是工作人员,一桌只有尤长靖和林彦俊两个人,店里清了半场给他们,隐蔽的空间闹中取静,尤长靖下了一盘牛肉,等它们滚熟浮起来。

工作人员那一桌不太热络,两边工作没什么交集,还是潜在的竞争对手,互相客套聊的内容都无关紧要。有些讽刺的是,尤长靖和林彦俊经常交流,也彼此熟悉,坐在桌边,同样找不到话聊。

仿佛他们身边轻松的空气,在遇见彼此之后便沉重了下来,怎么假装,都做不到若无其事。

“吃完。”林彦俊又在戳盘子里的肉,突然听到尤长靖这样说,“我不能吃太多,你要帮我吃完。”

林彦俊嗓子一哽,鼻尖一酸,应了一声好。照说他不担忧尤长靖的反应,也不期待尤长靖的反应,本不该为尤长靖的细心而产生这么大的情绪。林彦俊生活的细节、吃饭的规律,似乎从来没有人多说过什么,林彦俊本人也似乎不觉得自己的饮食有什么问题的样子。但这其实是个问题,林彦俊的心理医生说:“你在惩罚自己。”也似乎是实话。

尤长靖总能轻易戳中林彦俊,他周全到看到第一步就做到三步之外,清晰又不着痕迹地关切着。

“不是有在努力增肥吗?”尤长靖先喝一口水垫肚子,再小心地咬盘子里的牛肉,不敢吃太大一口,轻轻地只是扯了个边角下来。

“是有在努力。”林彦俊干脆把盘子里的肉一起夹起来,囫囵个吞掉,“很多时候不饿。”林彦俊的情绪体现在食欲上,紧张不安的时候他要么是一口不动,要么是满汉全席,这种不规律的饮食给他带来许多麻烦。

“感觉有在胖一点点,”尤长靖打量他一番,仰脸看他,上目线清晰,像只无辜的鹿,“精神也比之前好一些。”

“休息了之后就觉得好很多。”林彦俊吃得累,放下筷子歇着,锅里热汤翻滚,晚餐过去一个小时,他们才吃掉一盘薄薄的牛肉片,“我今天回来,想到我们之前被罚跑圈的事情,我还特别去找了那个记录的牌子,但是不在那个地方了。”话题有些伤感,沉重的气氛变得粘稠,是林彦俊和尤长靖之间独有的粘稠。

“好可惜哦,”尤长靖放下筷子,转过身来,完全地面对林彦俊,“他们应该做个牌子写你的名字裱起来,纪念一下跑圈最多的人。”

林彦俊低头笑,夹起一个丸子,白色的鱼丸外面沾了半片菜叶,他剥掉菜叶,咬一口鱼丸,滚烫的汁液涌出来,瞬间灼伤了他的舌尖,“嘶。”林彦俊龇牙咧嘴,把鱼丸放下,倒抽冷气。

“痛哦?”尤长靖弯腰,笑着看他。

“痛。”林彦俊低头,轻轻地跺脚发泄自己想要痛呼的诉求,“太热了。”

“你生日会准备得怎么样了?”尤长靖用林彦俊的筷子和勺子把鱼丸撕成两半,滚烫的肉馅瞬间冒出热气,成了白雾。

“可能不会办那种特别大的,”林彦俊看着尤长靖帮自己把鱼丸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,感受到舌尖的水泡逐渐涨大,“今年似乎场地都不太方便。”

“对哦。”尤长靖若有所思,“那今年不知道要做什么了。”

“我想做个感谢粉丝的那种,”林彦俊有这个设想蛮久了,“像很小型的见面会的那种,就感谢一下粉丝,毕竟她们也等待了很久。”

“很好啊,”尤长靖鼓励地点头,筷子在身前犹豫地晃了晃,终究是没有伸向锅里的鱼丸,“应该很热闹。”

“我蛮怀念这样的,”林彦俊用漏勺舀了个玉米给尤长靖,“能坐在一起吃饭。”

“对啊,我也是。”尤长靖叹气,“忙起来之后都见不到了。”

尤长靖是不是在刻意躲避我?这样的想法也不是一次在林彦俊的脑中游走,起初他会为此而受伤生气,后来就不会了。这成了一件他不会去刻意思考的事情,林彦俊逐渐学会了不让尤长靖在自己的世界里横行,逐渐地,这变成了一个他时常会问,又搁置不想的问题。

吃过了饭,告别再踏上新的旅途,两人都显得情绪不安,不过林彦俊不问,尤长靖不说,旁人做没看到,就又是新的一天了。

我们之间也没什么要说的,林彦俊这样想,闭上眼睛坐在车里,等司机送他到机场。哪怕是最有得说的时刻,他和尤长靖也不过只是“些许暧昧”而已,经过时间的洗练,林彦俊甚至怀疑自己的那些心动,是不是不值一提。

 

2.

七月火热,进了门空调开得冰冷,尤长靖一身的湿汗成了粘稠的鸡皮疙瘩。

月初和林彦俊见面,显然是一个夏日的错误决定,尤长靖自此反复自省:当时是不是不该接下林彦俊的邀约?从午饭开始,或许就不该。自去年开始燃烧的火苗,停歇了几个月又开始燃烧。

仔细想,也没什么特别,尤长靖擅长理清自己的情绪,每到林彦俊这里,就是一团乱麻。一定要去讨论林彦俊最吸引他的地方,尤长靖要说,是林彦俊给了他一种“我还是我“的感觉。纠结如尤长靖,从出道开始就在他人期待和自我意愿里寻找平衡,能把他从泥沼中彻底拔出来的人,似乎只有林彦俊。

林彦俊不做什么,便把尤长靖带回过去,那个他们都不用靠健康快乐交换名利成功的过去。我还是我,尤长靖很确定这一点,又时常怀疑。他们都很努力地生活,偶尔遇到一些常人都会遇到的麻烦,却不知道为什么,无法彻底得轻松起来,平静的心绪杂乱不安,在见到彼此的那一刻展露无疑。

“心里不舒服的话,就直接和他说。”林彦俊听完尤长靖的疑虑,发来文字。

“没那么容易啦,”尤长靖犹豫着打字,“我还蛮不擅长这种。”

“的确,”林彦俊隔了十几分钟又回复:“你可以善良,但善良不是每一次都有回馈。”

尤长靖隔了几个小时才看到林彦俊的回复,他说话真尖锐,一刀就捅中尤长靖的心病重灾区,明明自己没错,怎么觉得像个恶人?尤长靖自省这份别扭的心情,和经纪人确定了解决问题的办法。

“怎么突然这么刚?”经纪人狐疑地看着他,尤长靖觉得下一刻她就要把林彦俊的名字念出来了。

“就,忍无可忍。”尤长靖模模糊糊地回答,又撒着娇把话题引开,这才免得让林彦俊的名字出现在对话里。心虚的这一瞬间,尤长靖更加确定,他和林彦俊是当时未完待续留了一个发痒的尾巴给他,时不时地让他产生幻想。

去年二月开始,尤长靖就对自己和林彦俊的关系产生过幻想,他有过很多很多幻想。哪怕是冬日,尤长靖的回忆里那一段时光也是明媚的,虽然林彦俊真的很喜欢整他,尤长靖回想。

“今天他们问我你是不是我最好的朋友,”林彦俊和尤长靖分一包薯片,躲在天台上吹着风偷吃零食,“我说不是。”

“林彦俊,”尤长靖抽走薯片,捏紧包装袋口,惊愕地看着他,“你怎样?我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?”

“不是,”林彦俊转视线,盯着他,“我不想和你只是朋友。”

冷风灌到尤长靖的脖子里,把他脖子和脸颊都吹红了,太冷了,尤长靖抖着肩膀,打着牙战看林彦俊。他们就那样对视着,像在火里烤,烤得身子都软了。

“那你要怎样,和我结拜吗?”尤长靖嘴唇冷得发麻,结拜说了一半,差一点说成结婚。

又或者是反过来,想要说结婚,改成了结拜。

“你本来就是我最好的兄弟啊。”林彦俊发尾的深色长出来了几公分,白色的碎发挡在他眼前,神色变得朦胧不清。尤长靖推了他一下,他们转移了话题,冬天的寒风把他们冰在了天台上,肩膀贴着肩膀,一动不动。像雪花一样轻盈的暧昧感漂浮在空气里,尤长靖伸手接了一片雪花。

“诶,下雪了诶,林彦俊。”尤长靖递给他看,林彦俊对着雪花吹了一口。

“是啊,下雪了。”他抬头,眯起眼睛看天空,“这个时候怎么还在下雪呢?”

是真的在下雪吗?尤长靖抬头去看,朦胧的天空中乌云逐渐散开,背后出现湛蓝的天空。彼时的尤长靖未曾料到,出道一年三个月之后的自己,会在七月的火热天气里觉得压抑而窒息。

“我两个礼拜之前见到他的,”林彦俊躲避开咨询师的视线,低头看桌上的酒店须知,“吃了两顿饭。”

叶大夫推了推眼镜,等林彦俊继续。

“没什么了,”林彦俊在沉默中抬起头来和他对视,干笑说:“就这样。”

“恩。”叶大夫有种逼人的气场,他和林彦俊的气场碰撞,总有一个要服软。

“我就讲完了啊,”林彦俊有一点不安,推拒着说完这句话,低头看了看指甲,“你还想问什么?”他抬起头,皱眉看着叶大夫。

“你想和我说什么?”叶大夫两手叠在一起,轻轻搓了搓手指。

“就我们见面了而已,感觉很好。”林彦俊低声嘟哝,叹了一大口气,投降般举起手,“好,我讲实话,我觉得我还是在喜欢他。”说罢,向着叶大夫挑挑眉,“我都和你说了。”

“恩,谢谢,”叶大夫扯起嘴角来,托腮问他:“这对你来说似乎很难开口。”

“讲出来就要面对它,”林彦俊粑粑头发,“也没有什么好面对的,又没有未来。”

“没有未来是指……?”

“又不会有什么后续,”林彦俊用手指擦了擦额头,“我们也不可能有什么未来。”

“我记得你之前是想过要和他有后续发展的。”叶大夫托着腮,认真地看着林彦俊,镜头里他的脸静止下来,林彦俊盯着他,缓缓地点了点头,“现在有什么不一样了吗?”

“你知道的,”林彦俊叹气,“我们的生活,在这个方面,是没有什么未来的。”林彦俊沉默了许久,深沉的呼吸进出了几个来回,“而且就算有可能的话,我也不确定他是怎么想的。”林彦俊合掌,搓着手说:“不是每一个人都像我一样,活在过去。”

“你觉得你活在过去?”叶大夫轻声问。

“不然呢?”林彦俊抬头,反问他,“不然我为什么还在喜欢他?”林彦俊似乎是在对自己生气,“所有的人都在向前走,为什么只有我一直留在原地?”

“或许留在原地对你来说比向前走更有意义。”叶大夫轻声说:“对现在的你来说,也许留在原地更有意义。”

“我也不知道。”林彦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,“我觉得我不该喜欢他,我也很久没有觉得我在喜欢他了。”

“但你从来没有觉得你不喜欢他了。”叶大夫很快找到了他话里的重点。

“对,”林彦俊苦笑,向后仰着倚靠在椅子里,“为什么是这个样子的?生活难道不能简单一点吗?”

“你不追求简单的生活。”叶大夫轻笑,“这点我们聊过了。”

“我知道,”林彦俊坐直,“我很想他,或者说我也很想念我们的过去,也许我不是喜欢他,我只是喜欢我们的过去。”

“你会找到答案的。”叶大夫敲了敲桌面,“我们今天的会面要到此结束了,下周见。”

为何会有这种思考呢?林彦俊自觉自己的思路毫无头绪,可他是个执拗的人,喜欢不是只有喜欢而已,他一定要弄清楚那是为了什么,又是如何出现的。或许因为理解规则,又一定要追寻本源,他才会在乌云背后的陆地上挣扎这么久,偏要从沼泽里种出花来。

林彦俊和尤长靖有好几次,是“只差一点点”就到达爱情,不发生在那些引发众人猜测的瞬间,反倒是在一些无人注意的,只有他们的时刻。林彦俊犹记得,去年七月,还在大别墅的时候,某个深夜他赶完通告回家,推开门,尤长靖坐在床上,房间没开灯,外面的灯光照着尤长靖的侧脸,他像是凝固在时间中的雕塑,莹莹白润,最纯净地投射最私密的欲望。

“偷看月亮吗?”林彦俊懂得不打扰此刻的气氛,尤长靖弯着嘴角笑。

“只有你会这样说,大家都会问我坐在这里做什么。”尤长靖转过头来,从黑暗里盯着他,“你今天过得充实吗?”

“太充实了,”林彦俊伸了个懒腰,坐到他旁边,“所以心里偷偷抱怨如果不出道就好了。”

“身在福中不知福。”尤长靖摇摇头,像个小老头一样教训他:“你长大就知道了,这个时候多难得。”

“知道了尤老师,”林彦俊大力地点头,频率过快有些敷衍,“所以今天的月亮有告诉你什么小秘密吗?”

“有,但我不告诉你。”尤长靖眨眨眼睛,弯起眼睛,和林彦俊对望。笑着笑着,尤长靖眼睛红了,他闷声说:“我也听到了很多困惑,怎么办呢?”

林彦俊伸手,揉尤长靖的头发,茂密柔软的发丝是生长在他手心的丛林,林彦俊扣住尤长靖的后脑勺,把他带到自己的怀里来,在黑暗的世界里拥抱他,“到乌云背后躲一躲,心情好了再出来。”夜晚流淌的柔情,是专属两个人的私藏。

在对方怀里,他们才登上月亮,俯瞰星光。

林彦俊许久没有俯瞰星光了,他被困在生活的泥土里,风过飞扬的尘拂了他一身,他似乎走了许久,又似乎一直站在原地,只是见一面,他好像短暂地触碰到了那一夜的景色。长大了的他知道,那一刻多么难得,平静地期待未来,多么难得。

林彦俊长叹一口气,他想起过去就更确定,这份喜欢和心动里,“他”和“过去”这两样,分离不清:喜欢他,喜欢过去,喜欢有他的过去,也不止喜欢过去的那个他。

我真复杂,林彦俊自省,可他一眼就能看清。

 

3.

火辣辣的七月,走向一个冰冷的终结,尤长靖指尖颤抖地听完录音,深吸一口气,把手机放下。

“小伎俩,不过如此。”尤长靖厌恶地把有关事端的新闻页面关掉,继续专心眼前的工作。这件事本来与他无关,节目中的选手和原生公司闹矛盾,尤长靖听说少许,不曾在意,谁料想战火烧到他身上,燎掉他一块皮肉,尤长靖才终于意识到在这个错综复杂的圈子里,没有谁能真的明哲保身。

委屈的感受后知后觉到来,忙完了手头的工作,回到位于北京租住的房子,尤长靖在空落落的心情里,突然异常委屈。宽阔的城市,忙碌的人生,快乐痛苦似乎都和他无关,他被隔离抛弃,挣扎努力都是徒劳,尤长靖蹲在落地窗前哭,发泄了委屈又恨自己没用。

出道一年多了,怎么还在为当年在节目里别家练习生老板的评价哭呢?

许是他珍惜的纯白过往被人丢了两个墨点子,又或许是他放在真空的宝贝碎了水晶外壳,总之不论如何都不让他好过。他改变、牺牲、反复挣扎,都改变不了现状,似乎总有人不喜欢他。

要所有人喜欢,也太不现实,可被人不喜欢实在太痛,痛得尤长靖难以呼吸。巨大的阴影跟随着他,寸步不离,尤长靖想起林彦俊搬出大别墅的那天的情景。

是个冬天,因着工作的关系,大家陆陆续续地搬出北京的别墅,林彦俊分批次拿走他的东西,最后才开始收拾床铺,尤长靖洗好澡出来,林彦俊刚好收完床铺上的行李。还笃定拥有未来的人不会告别,他们不例外,林彦俊盯着空荡的床垫,确定自己没有落下东西。

“改天吃饭,”尤长靖擦头发,“我好久没吃火锅了。”

“好啊,”林彦俊拍了拍自己的箱子,点点头,看着他,突然笑了,“以后这房间就是你自己的了,你想怎么躺怎么躺。”

“真的诶,我可以把两张床拼到一起睡了。”尤长靖拍掌,故作兴奋。

其实那一刻尤长靖有过一闪而过的念头:或许也就是这样了,那些萌动的可能都这样了,挤压在两张床的缝隙里再也不见光。

“你做自己就很好了。”林彦俊突然这样说,“因为你是你,他们才会选你出道。”

“你干嘛突然煽情?”尤长靖把湿毛巾从头上拿下来,甩林彦俊,“是要我哭着送你上车去吗?”

“你为我哭一下很亏吗?”林彦俊掸平被他弄皱的衣袖,“改天吃饭了。”

不说是哪一天的话,改天就是再也不见。

尤长靖突然非常想念林彦俊,像他想念那年的冬天,想念过去的自己,想念每一个不是孤身一人的瞬间。

接电话吧,尤长靖拨出号码,听着空白的嘟声想。

接电话吧,林彦俊接电话吧。

原来他想起林彦俊,不是空荡的,是丰满的无尽的情绪,从时空隧道穿堂而过呼啸的,全是他零碎的想念。

“喂?”林彦俊接听了电话,尤长靖几乎以为是自己的幻觉,“我在听。”林彦俊周围很安静,尤长靖本已经平复的情绪,翻滚着一波接着一波袭来。

“林彦俊,今天看不到月亮。”尤长靖哽咽,“都躲在乌云背后了。”

林彦俊沉默了一阵子,他安静地听尤长靖哽咽。

“我现在过去,你要等我。”他突然说。

“好,”尤长靖在电话这端大力地点头,“我会等你。”

林彦俊穿过忙碌又空旷的城市,在凌晨时分来到尤长靖的家。换上门口给他备好的拖鞋,林彦俊看到尤长靖在门廊尽头站着看他,林彦俊盯着尤长靖,走了几步,才发觉自己左右脚穿混了,慌什么?林彦俊自问,却没办法自答。

他要奔向那个不可逾越的禁区,他想至少上天要给他这点运气。

林彦俊和尤长靖坐在一起,拼接破碎的水晶球,他们聊了许久,从那个冬天讲到今年夏天,熬夜缺氧的大脑混混沌沌,两人都分不清眼前是梦境还是现实。

林彦俊记得自己说了句糊涂话,好像是在说自己在梦中也见过一样的场景。

“你为什么会在梦里见到我?”尤长靖喝了一点点酒,眼神朦胧,轻轻靠过来,“日有所思,夜有所梦吗?”

“我的梦不远,你可以常来做客吗?”林彦俊觉得自己有点晕,他在真实和虚幻的空间里行走,但他从泥土中抽离出来,终于从泥土中抽离出来。

捧着两颗脆弱的心,林彦俊和尤长靖第一次亲吻对方,他们似乎早该这样做了,时间走了许久,他们停留在原地,时间的尘埃被这个吻拂去,他们在夏末穿行到冬日的天台上。

空调的冷风把发梢的汗珠冷凝,一滴一滴落在光裸的后背上,尤长靖咬着林彦俊的肩膀,随他颠簸,林彦俊脊梁上浮起颗粒状的战栗,尤长靖攀着他,登上月亮,俯瞰星光。

蜷缩着,他们停留在彼此怀里。

 

“你让天空如此靠近,我让我再认识自己,往上攀登爱情,告别回忆,我在爱着你。”——《惧高症》徐佳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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写了很多很多篇现背了,这可能是心情最复杂的一篇,

用这个送橘大人和李木鸢,生日快乐=v=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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