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.

回宿舍的保姆车上，尤长靖选择了朱正廷旁边的位置坐下，他们一群人依例围成一圈，在这个位置，他正好坐在林彦俊左边的左边，环绕的角度让他们看不到彼此的表情，是可以顺理成章忽略对方的位置。

看不到林彦俊的脸，尤长靖就可以松一口气，这人的存在感实在是太强了。

朱正廷被夹在林彦俊和尤长靖中间，看了看左边，又看了看右边，低头小声在尤长靖耳边问：“你要和我换吗？”朱正廷是猜到了林彦俊和尤长靖之前的关系的，在地下恋的时候，尤长靖和林彦俊对朱正廷的试探都保持沉默并间接承认的态度。

“不用啦。”尤长靖小声回绝，这个感觉太难过了，又很尴尬。朱正廷显然不知道他们已经分手了，尤长靖想要忘掉他和林彦俊的关系，但周围的人却一直在提醒。

其实这个场景以前发生过，他和林彦俊之前吵架，也是这样把朱正廷夹在他们中间，冷着脸色不说话。朱正廷那时候比现在表现要尴尬多了，左看右看，得到两个沉默的答案，干咳两声之后自说自话挪了位置。

朱正廷此刻看起来也不太自然，他想和尤长靖说话，又不知道说什么的样子，尤长靖想要开口解救他，有人比他更早。

“诶，这个，”陈立农坐在林彦俊右边，敲了敲朱正廷的手臂，“这个，我在想，加一点点。”他们有个合作的部分，动作比较复杂，还有一点危险，陈立农和朱正廷交流自己新的创意，两个人隔着林彦俊，朱正廷这样一弯腰，林彦俊便出现在了尤长靖的余光视线范围里。

真是让人坐立难安。余光中出现的模糊轮廓变得生动而清晰，林彦俊现在似乎微微垂目看手机屏幕，他长而卷翘的睫毛闯进尤长靖未曾清醒的梦境。

尤长靖想要挪一点点位置离林彦俊远一点，这时候人们陆陆续续上来，热热闹闹挤满了一整辆车。队友没有给他多余的空间挪动，他只好抿起嘴唇去看窗外面，听见林彦俊的声音，由远而近。

“我和你换，你们比较好聊天。”林彦俊应该是在和朱正廷讲话，因为尤长靖感觉到了自己身边座椅的起伏变化。他头没有转回来，在林彦俊落座的时候想，真奇怪，刚刚朱正廷坐下的时候周围空气凉凉的很舒服，林彦俊身边怎么这么热？

车子开动，林彦俊这个位置其实是倒座。他不喜欢坐倒座，后背被惯性拉扯，看不见去的方向，这会让他紧张。今天更紧张，因为身边是尤长靖。

周围的人三三两两聊天，唯独他们沉默，林彦俊想塞耳机，又不想错过尤长靖可能会有的话语，耳机线在手里转了几转。笃定心神，他觉得自己不能这样不安，便偏头去听朱正廷和陈立农聊什么。他们在讲新歌舞蹈的节奏点，林彦俊听着，插了一句话。

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，林彦俊微微低头，余光看到尤长靖拿起了耳机。心里轻松了一些，随之而来涌起一丝失落。林彦俊想要找机会和尤长靖说话，可是说什么呢？林彦俊暗叹自己头脑发昏，见到尤长靖便无法冷静思考，也无法自持。分手已经一年，应该洒脱一点，他洒脱不起来。

“等一下我们分宿舍了。”蔡徐坤和众人交代，“我们怎么说，还是剪刀石头布？”

“就剪刀石头布吧。”小鬼应和，“其他的都很麻烦。”

“就按之前的分配吧。”朱正廷说，“换来换去多麻烦啊。”

“按之前的多没意思啊，”范丞丞反对，“我们换一次室友，看看是什么情况。”

“不OK，那样不好玩，”林彦俊开腔，大家都怕怕地看着他，知道他一向玩很大，“我们互选好了，看互相选择的结果如何。”林彦俊的提议让大家眼前一亮。

“是时候揭穿那些虚假的友情了！”Justin跃跃欲试，“Justin要和长靖一间。”直接选择是吗？林彦俊看了一眼Justin和尤长靖。

林彦俊骨子里有种不服输的东西，或者说有些小孩子的脾气：被人挑战或是抢夺，最讨厌了。

“好啊好啊，我们一间。”尤长靖摘了耳机，和Justin牵着手确定了合宿关系。

“诶？”林彦俊的反对来得出乎尤长靖意料，“我也想和尤长靖一间。”话音落下，尤长靖心脏骤停一秒，角落的摄像机红点照在他脸上。那不是摄像机的提示灯，那是狙击枪把的激光瞄准，死死钉在尤长靖太阳穴，随时都能让他一命呜呼。

“不可以！”Justin撒娇抗议，抱住尤长靖的胳膊，“我们都说好了。”

林彦俊骨子里是有些不服输的小孩子气的，这点尤长靖再清楚不过了。林彦俊最讨厌被人挑战，而今天的Justin可能是挑战了他。尤长靖不免头痛，又心动，这点心动让现在的情况显得有些可悲。算什么呢？尤长靖心想，他们的关系都走到了这一步，林彦俊还在意什么呢？

林彦俊只要在意，尤长靖怎么放得下呢？

 “尤长靖很早以前就答应我了啊，”林彦俊说完看了他一眼，那戏谑中带着认真，尤长靖觉得林彦俊在质问他，“不是吗？”

不行，尤长靖在心里抗拒林彦俊，这不是他们应该有的对话和关系，他们适合客气疏离地保持友好，不适合这样太多接触。

“我不记得诶。”尤长靖摇头否认，用他最擅长的温柔回应。“有吗？”面对危险，尤长靖的第一反应永远是装傻。

“哦你现在给我装失忆是不是？”林彦俊指责他，尤长靖躲到Justin身边去，小孩长手一伸把他包进怀里，尤长靖过了五年，还是团里最被宠着的一个，最小的弟弟，也要给他做保护神。

“OK，可以，”林彦俊看似妥协了，但尤长靖知道，还远远没有到他妥协的时候，“那我们就互选，写下来再看。”林彦俊或许在赌，尤长靖想，他在赌尤长靖会不会选自己。

尤长靖突然也有点犹豫，如果不选，是不是和林彦俊这几天都不能单独见面？

选了，是不是会尴尬？但除了尴尬，似乎期待更多。理智上的自己抗拒和林彦俊有任何接触，而感性的那个部分却在叫嚣要更亲近一点。

我要和他在一起，这个声音太大了，好难忽略。

互选的结果似乎是预料之外，又很合理 。

蔡徐坤和王子异互选，就他们的奇妙生活习惯而言，找不到比彼此更合适的室友了。陈立农选择了朱正廷，而朱正廷选择了范丞丞，不过因为范丞丞和小鬼构成互选，朱正廷就欢天喜地地临时变卦，和陈立农做了室友。比较奇妙的，是Justin选择尤长靖，尤长靖选择林彦俊，林彦俊选择尤长靖这件事。

这个结果出来之后，林彦俊微微抬起下巴，扫视全场，Justin惊恐地和林彦俊交换了眼神。

“我都说了要选长靖，我不能因为你提出来我就不选了吧。”Justin小声解释，其实小孩在这个位置也挺难做人的，林彦俊理解。如果自己没有孩子气地去争，今天的宿舍安排是一定顺风顺水的。

“是啊，只怪某人没有遵循合约选你。”林彦俊就想要把这一点说出来，微微侧脸去看尤长靖，他脸色红一阵白一阵，眼神平静，但手指紧紧抓着裤腿，透露不安。

哪怕知道他们分手了，林彦俊也要去逼迫尤长靖承认，尤长靖放不下他。这算不算有点过分？林彦俊心想，这个做法好像有点太凶了，尤长靖现在应该很紧张吧？但林彦俊也是冒险了的，他冒险说出自己的执念，尤长靖给了回应。

我们现在算打平好不好？林彦俊心想。

“你说你要选我，我不选你，你不是会很难堪？”尤长靖侧头，皱着脸看他，“林彦俊脸皮很薄诶，真的受得了吗？”

受不了，林彦俊点头，的确受不了。

“谢谢你哦。”林彦俊表面上不算太领情地回复他，尤长靖笑了笑摆摆手，驱散了车里尴尬的空气。

尤长靖眨眨眼睛看向Justin，他觉得这小孩应该懂他的意思：我和林彦俊一切都很正常，不必担心。

眼神传递过去，Justin的身形立刻放松不少。尤长靖低头笑了笑，他就知道小朋友悟性超凡。

到了宿舍，选房间又是一场小型战役。因为只有一间三人间，尤长靖他们几个人没任何挑选余地， 早早地把行李放进了三人间。

尤长靖把自己的行李放在房间上下铺的下铺上，给了Justin一个眼神。

“我喜欢睡上铺，比较有安全感。”Justin 把自己的背包甩到上铺的床上。“那彦俊你睡这个？”指指单人床，Justin问。

“好。”林彦俊将他的二十寸行李箱放在了单人床旁边，尤长靖对那个花纹很熟悉，这是他们在一起第三年尤长靖送他的礼物，尤长靖送了一套，总共三个大小，林彦俊拎了最小那个来。“我先洗澡。”抽出新的一身衣服，林彦俊抱着它们去了洗手间，似乎是故意要给尤长靖和Justin留下聊天的空间。

“你辛苦了哦。”尤长靖趁着房间里的摄影机还没开始工作，小声和Justin讲，Justin摇摇头，和他笑笑。

“我懂，”小孩伸手捏了捏他肩膀，“你们才好辛苦，在镜头前什么都不说，好难哦”

尤长靖结舌，他知道Justin误会了他和林彦俊现在的关系，但尤长靖又没办法解释，难道要说他们之前在恋爱，现在分手，相处尴尬不上不下吗？说不得，尤长靖摇摇头给了个含糊的回应。

他和林彦俊的关系，真不知道从哪开始解释，也不知道要解释到什么程度。麻烦死了。

尤长靖不会和别人做过多的解释，林彦俊也不会。他们彼此依然保留着这份默契，守护心照不宣的秘密。

林彦俊擦好头发走出洗手间的时候，摄像机已经睁开了红色的眼睛，晃着头在角落东看西看。Justin不知踪影，尤长靖半躺在下铺的床上，戴着耳机听音乐。被床板遮挡了一半的眼神看过来，林彦俊突然拘谨。

“Justin哪去了？”他问，擦着头发坐在自己床上。

“去找正正他们了，”尤长靖摘了耳机，拿好自己放在一边的衣物，“可能晚一点才回来吧。”摄像机转得飞快，在他们之间来回扫，林彦俊看了他一会，才点头。

尤长靖从他身边走过，光裸的脚趾头踩在地板上。林彦俊皱紧眉头，声音比他意识先一步行动，“穿鞋。”他说，右脚伸长，把空闲那双踢给他。
“这也要管的吗？”尤长靖回头来看他，林彦俊也终于直视他眼睛。

“你等下会着凉。”林彦俊还想说点什么，类似于抓出以往的例子来，但他没有开口，那个太私密了。

摄影机眨了眨红色的眼睛，犹豫着转向尤长靖。

“就只有那一次而已，”尤长靖大声抗议，“你记到现在哦？”

“我记忆力很好，”林彦俊擦擦头发，“不像你，什么都不记得。”

“是，你最厉害了。”尤长靖语气颇有些讽刺地回应他，踢踏脚步进了洗手间。

这种语气熟悉得有点不舒服了，林彦俊不太适应这种亲密，能让他想到太多过去。想起过去，全身骨骼都开始疼痛。伴随兴奋和紧张，怦然而起的心跳声，一个拍子一个拍子地敲击在林彦俊脑子里。还能见面真好，他低头看床铺上床单的皱褶想，还能看见他生动的表情，能听到他声音，能触碰到他温热的身体关节，真好。不过，再也不能肆无忌惮靠近，然后挑逗他神经，现在的林彦俊，只能隔一段安全的距离，悄悄地看，慢慢打量。

尤长靖是被他轻轻搁置在过去的名贵瓷器，拿不起，也放不下。

“你们分手了。”尤长靖对着镜子告诉自己，一字一顿，很严肃地跟自己说，“你们分手一年，没有关系了，你不许胡思乱想。”指着镜子里的自己，尤长靖严辞警告。

淋浴的热水攀爬过他身体，尤长靖闭着眼睛，手脚发抖。他捂住眼睛，把脸埋在手里，想起刚在一起的时候，一直到分手之前，这么多年，林彦俊对自己一切的关切和偶尔专制的看管。

一开始是很甜蜜的，偶尔尤长靖还会不听话，惹林彦俊生气，再去哄他，看他情绪起伏都是因为自己，那种爱情里独有的得意，会让他开心好几天。但是后来，是会烦躁的，管得太多，林彦俊也会不耐烦，偶尔带着埋怨他的语气，那个时候他们就会吵架。

尤长靖转过身，甩甩头发，睁开眼睛，热水转而砸在他后背上，顺着股沟流向脚踝。

林彦俊，林彦俊，这个名字只敢在心里念，说出口。是惊醒唇舌的记忆，尤长靖不敢念他名字，嘴唇触碰不出声，口型重复，算是把想他的流程走过一遍。

分手之后，尤长靖无数次光脚走过地板，冬日里冰冷的瓷砖真是钻心地痛，压着脚趾脚掌像刀割一样。尤长靖曾经自虐一样反复走过去，然后暗骂自己，分手还想什么？都是自找的。

是自找的，尤长靖关了热水，抹洗发水，走到现在这样不尴不尬的关系，都是他自找的。

他和林彦俊，都没做到“一不做，二不休”，开始了的感情，中途放弃，再见面，还有些不甘心。

人性真是讨厌至极。

“晚安啦。”Justin在上铺和他们轻声喊，尤长靖在下铺轻声应和。

“晚安。”林彦俊回应的语调正式很多。

Justin入睡很快，几乎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就轻轻打起了鼾。林彦俊侧身，向左边靠着躺好，睁开眼睛，正好看见尤长靖暴露在百叶窗透过的微弱光亮里的眼睛。

他们的床铺正对着彼此，林彦俊左侧躺，尤长靖是右侧躺。这和他们很多年以来的入睡习惯一样，但却隔了一道距离。

入夜的黑暗里，人可以很诚实。林彦俊和尤长靖面对面躺着，本意闪躲，但彼此的眼睛都是黑夜里最亮的光，怎么也躲不过去，只好迎过去。林彦俊本想着会自己会冲到一片冰原，却不想尤长靖的眼睛里这么温柔。林彦俊不设防地也把自己的柔软触角伸出来，和尤长靖探出来的松软翅膀击掌。原来眼神也可以说话，睫毛扇动的瞬间仿佛是扩音器运作，那整个房间都是他们的声音。

林彦俊看着尤长靖，他问：

——你在看什么？ 

——我在看你。

尤长靖向前蹭了蹭，微微笑了一下，林彦俊要问，他就诚实回答。

林彦俊挑了挑眉，又问：

——好看嘛？

——好看啊。

林彦俊低头笑了一下，无奈地摇摇头，尤长靖还真是回答得很直接。

话题好像没有办法继续，表明危险的三八线就在眼前，再多说一句就越过界限。他们躺在那里，任由沉默蔓延，流动的空气，依然闪烁的摄像机，上铺Justin绵长的呼吸声，它们交替了其他的言语。

浪漫的爱情，飞跃漫长的旅途，从云端坠入人间，终于跌落在这个问题：我这么好，你也很好，我们为什么会分开呢？

谁有答案呢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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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后的场景致敬韩剧《秘密花园》，我心中浪漫韩剧的top 1

新年快乐